麦楚楚捂着红肿的左脸站在镜子前时，一夜未睡，眼睛充着血，眼泪让原本肿胀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狼狈的自己。是时候拔掉这颗常常疼痛的牙齿了，不管是它还是他。害怕拔牙的疼痛只会让那颗病牙更加猖獗，而害怕别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赵思恒是麦楚楚的一颗病牙，曾让她开心地嚼过一切好吃的东西，而如今，常常让她痛到想死去。

一、麦楚楚，你的牙齿好可爱

　　麦楚楚的一嘴牙齿长得歪瓜裂枣，乱得毫无章法，为此本来可以在年轻时凭着自己漂亮脸蛋风光一下的麦楚楚，形象大打折扣，内心脆弱敏感的她从记事时起就没有咧开嘴笑过，她很恨这干瘪的嘴唇下丑陋的牙齿，她已经不会笑了。那些五光十色的日子在青春里一直缺席。每天刷牙时，她对着镜子恹恹地刷着，心里又稀里糊涂地诅咒着自己的烂牙。小时候麦楚楚很喜欢吃小龙人牌子的糖果，一包接着一包，几百颗糖果就在被窝里被她消灭掉。甜腻香醇的糖果狠狠地惩罚了她，长大以后，满口虫牙。有哪个男生会喜欢这样一个永远与皓齿无缘，以后还可能是一嘴大刚牙的姑娘呢？可是，也许赵思恒会喜欢。第一次遇见赵思恒是大学的第一堂微积分课，几乎一整个教室的人听着讲台上的海龟教授的天书昏昏欲睡，只有赵思恒和麦楚楚醒着。麦楚楚在忙着抄笔记，飞快地演算着教授说的例题，坐在她旁边的赵思恒在玩着他的Iphone。“姑娘，我看你面相特殊，思维敏捷，不像是一般人。”赵思恒突然找麦楚楚搭讪。后面的话没听到，只听到面相特殊四个字，麦楚楚又一次被戳到痛处。“菇凉，你的牙齿应该很可爱。”赵思恒不死心，阴阳怪气，不依不饶，因为这个姑娘连头都没抬一下。麦楚楚黯然，开学第一节课就被人注意到了她的烂牙。赵思恒还在耳朵边絮絮叨叨，为了让他停止唠叨，麦楚楚那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对着这位新同学突然呲牙咧嘴了。保持咧嘴姿势半分钟，麦楚楚破罐子破摔了。本以为他会愣住或者至少问一句：你的牙齿怎么会这样。可是赵思恒却微笑着说：麦楚楚，你的牙齿很可爱。笑起来也可爱，怎么一直不笑呢？

二、麦楚楚，我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

　　赵思恒留着干净的短发，瘦瘦高高，拥有一口好牙齿，像广告里说的一样，他冷热酸甜想吃就吃，还动不动就把坚硬的美食嚼碎像嚼豆腐。他说，麦楚楚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把那个山核桃咬开吧。这个时候，他俩已经熟络，而且赵思恒是麦楚楚大学里唯一一个异性朋友。赵思恒常常说，这样一个满口歪牙的姑娘只有跟着我才有饭吃，你瞧你瞧，你三天两头会牙痛，吃什么都嚼不动啊。赵思恒还说，你就放肆地笑呗，我就觉得那样很可爱。放心放心，如果真的是因为笑着露出牙齿没人要了，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朋友。你似乎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尽管你不笑时恶狠狠地样子和你笑起来露出的小碎牙和这意境不是一个境界。麦楚楚真的傻笑开了，像个小丑一样，恨不得把嘴扯到了耳朵背后，咧着嘴笑，开心地说，我的牙都被你看光了，你要负责，我以后就只能跟着你混了。

三、我的手机自从遇到你后就没关过

　　麦楚楚在深夜里睁着原本已经疲惫至极的大眼睛没有哭出声来，寝室的姐妹都睡着了，她的牙齿还是疼得不停地倒吸冷气。手机的荧光刺的眼睛生疼，已经凌晨三点了。初春的夜还是显得太漫长。越痛越长越孤独。她忍不住拨了赵思恒的号码，一边遗憾地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关机幸福地沉睡，一边又战战兢兢地渴望他能接到，哪怕是听到他充满睡意，慵懒含糊的呓语也好。电话铃声响了一下赵思恒居然接了电话，他说，麦楚楚，你是不是又牙痛了。麦楚楚吓得连忙把手机按掉了。却立即收到赵思恒的一条短信：我陪你去校医室开点药吃吧或者出去走走。五分钟后开门，我会出现在你寝室门口。麦楚楚赶紧悄悄地换了衣服。随后果然听到了轻轻地敲门声。麦楚楚和赵思恒溜了出去。赵思恒陪她去校医室值班医生那里取了药，然后陪着睡不着的麦楚楚乱逛。说是乱逛其实就是要赵思恒大半夜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校园里兜圈子。她说，春天的校园夜色真美，大地睡去还没醒来，我们像海底的两条鱼。这样无聊的事或许只有麦楚楚才会想到，幸好有赵思恒愿意和她一起疯。“赵思恒，你睡觉难道都不关机吗，不是说有辐射对身体不好吗？”“如果我说遇到你这个烂牙妹后我就没有关过手机，你信不信？”麦楚楚的心仿佛被什么融化了，柔软得像春天阳光下，微风拂过的湖面，湿湿地，暖暖地。她信了，麦楚楚成了赵思恒的女朋友。

四、麦楚楚，我只是对她有好感

　　赵思恒女生缘特别好，身边所谓的姐姐妹妹红颜知己一大堆。麦楚楚成为他的女朋友后，他和那些女生的来往明显少了不少，他说，麦楚楚有你我就知足了，像你这样特别的女朋友到哪里去找啊。

可是有个女孩还是传短信给麦楚楚了，她对麦楚楚说：烂牙妹，赵思恒说他喜欢的是我。麦楚楚愣了一下，瞬间被这陌生人的短信弄得泪流满面。她拿着短信去质问赵思恒，他只是低着头沉默，并不想解释什么。麦楚楚把苍白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低着头转身离开。那天夜晚赵思恒在她的宿舍楼下站了一晚上，他朝着麦楚楚宿舍方向大喊：麦楚楚你真的不相信我喜欢你吗？喊到整个楼的女生都站在阳台上探出头望，带着羡慕抑或是不屑谈论着一个叫做麦楚楚的女生。麦楚楚一夜未睡，想着楼下的赵思恒，想着那些牙痛的夜晚。早上，她睡衣都没换，跑到楼下紧紧地抱住了赵思恒。那些有赵思恒的日子真好，可以放肆地大笑，可以任性地不睡觉瞎逛，可以放心地吃任何想吃的东西……麦楚楚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拥有着，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在赵思恒的手机里看到了他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聊天记录，他说，夏小艾，我会天天送你回寝室的。麦楚楚的心像被什么抽空，轻飘飘地无处安放。赵思恒这次给了她解释，他说，麦楚楚，你别介意，我只是对她有点好感，有点而已。

五、女生那样才会好看点

　　赵思恒新理了小平头，露出了干净健康的头皮。他穿着草绿色的T恤衫，皮肤黝黑，一笑就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些都让他的笑容显得特别灿烂。大热天他载着麦楚楚穿街走巷，吃街头小吃串串香，喝许多麦楚楚最爱的柠檬水，到郊区爬山、钓鱼、野营，参加一次又一次的同学聚会……他们开心得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花光。幸福难过似乎都不过是一念之间。突然，幸福戛然而止，因为夏小艾在赵思恒的心里不再是模糊的好感，而是具体的映像了，她扎根发芽，枝繁叶茂。那天，麦楚楚看到说自己有事的赵思恒带着个女生出现在学校的商业街。麦楚楚的头翁地一下炸开，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他们面前，拉着赵思恒的手臂，望着旁边的女孩笑的露出了牙齿。夏小艾清丽地出现，赵思恒指着他旁边的女孩说，“她叫夏小艾。”夏小艾笑着露出一口贝齿，两个小酒窝也盛满了笑意，她说，“麦楚楚，你好，我是赵思恒最好的朋友。”赵思恒最近晚上老是忙，他说，“麦楚楚我有事，你自己吃饭吧，你也可以坐公交回家。对了，最近觉得你的牙齿看起来怪别扭的，不要在外人面前大笑了，女生那样才会好看一点……”麦楚楚没有来得及挂手机就跑到了镜子前，她对着镜子咧了咧嘴，与其要哭泣还不如微笑，这样至少看上去没那么可笑。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可是她还是笑出了声。没有赵思恒，麦楚楚也是要笑的吧，她已经习惯笑容了。           

六、我要去拔牙矫正了

　　暑假回到家，麦妈妈一个好朋友从北京去到麦楚楚的家，她是北大口腔的知名医生，是妈妈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已经十几年没见了，一见面谈过去谈现在，一下哭一下笑。但当麦楚楚给医生阿姨倒茶的时候，阿姨脱口而出：“你这闺女的牙齿严重畸形，最好要矫正啊，弄好后，肯定漂亮许多，不过由于年龄太大了，矫正会很痛苦……”麦楚楚的妈妈那天抹了眼泪，她既想要麦楚楚能快乐起来，又担心手术的风险，就算麦楚楚再丑，只要她好好的，这在她心里最重要。不过最后妈妈还是下定决心要这位医生朋友给女儿矫正。麦楚楚也准备背水一战了，她受够了牙痛，受够了这花样年华里的毒瘤，或许也是想报复一下赵思恒，尽管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多么肤浅。为了矫正，麦楚楚必须拔掉四颗牙齿，带牙套矫正两年，再正畸手术治疗，再术后牙套定型两年，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四年。四年足以处理一嘴烂牙，也足以忘掉一个人吧。麦楚楚的牙仿佛知道要被处置了，又生冷冷地疼起来。

七、赵思恒，我要拔牙了，也拔掉你

　　赵思恒在麦楚楚离开他的三个月后，忽然想念起了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前女友。她总是不说话，咧着嘴笑，像一个尾巴似地跟着他，一直傻乎乎地信任着他。他突然觉得对不起她，那个时候他同时和三个女生谈恋爱，麦楚楚最好哄，只要带她逛逛校园街市，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帮她咬开几颗山核桃或者糖炒板栗，至多是大半夜被她叫醒，说牙痛而已。他打电话给麦楚楚，才发现已经停机了；他在QQ上找了半天才发现麦楚楚好久没有动态了，可能她把他删了。他还是留了言，他说，麦楚楚你还相信我仍然喜欢你吗？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麦楚楚这天夜里又牙痛睡不着，她躲在被窝里拿着手机登起了QQ。她盯着赵思恒的留言一字一句地看了好多遍，先前闭着的眼睛被屏幕突然的光亮弄得刺痛，泪水更是被怂恿着往外涌。她把赵思恒拉进了黑名单。明天她就要去拔牙带牙套了。想着那些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牙齿被活生生地拽下来，留下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如果顺其自然，是一辈子也长不出新牙去填补那些似乎是难以愈合的伤口了，麦楚楚心狠狠地痛着。可是那些坏了的牙齿，那些过密的牙齿，如果你想要拥有一个新的面貌是必须拔掉的，不管如何疼痛，如何地血肉模糊。麦楚楚曾经也以为，只要找到了一个喜欢自己的男生，美就会盛开在爱意里，那些生活的硬骨头、硬疙瘩都会有人替你嚼碎。却不知一旦那颗牙坏了，你不采取措施，它就会更加糟糕；一个人一旦心出走了，你一再卑微、装糊涂，只会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去拔牙，也在心里拔掉他，尽全力地连根拔起，带着对新生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