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叙述父亲
文字:晨钟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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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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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前了?半年?一年?我一气呵成,把对母亲的爱,对母亲的感恩之情呈现于笔下。那时候,思绪那么清晰,整个写作的过程那么流畅。而这篇文章,我酝酿了那么久,在我开始着笔歌唱母亲的时候,也便开始计划着吟颂父爱。但是,却迟迟没有头绪。回忆那么多,不是不爱,却无法衔接成篇。这让我想起在《青年文摘》里看到的一句话:“父亲不是用来抒情的,父亲是用来叙述的。” 我对父爱最早的记忆,来自我的母亲。母亲由于夫妻间的大小冲突,对父亲很是厌烦,时不时会向我们抱怨,争执后的话,自然没好听的,但是,却常常会跟我说:“虽然你爸爸脾气不好,有时候很讨人厌,但是,他对你确实没话说。”“确实没话说”,这句话凝聚了多少的好。从小,父母便叫我“苹果精”,而关于这个绰号,很久前,有着一段小曲子,那是母亲为我弥补的回忆。 父亲年少时爷爷便去世了,早早地辍学谋生,担负起了整个家庭。出卖劳动力的苦力活能得几个钱?盖了房子,也便无几,乃至成家的时候,没有积蓄可以置办家用。生活也不过饱腹,但是,给予我的却也是奢侈。每天赶集钟点,父亲便到集市把自家种养的不舍得吃的蔬果、鸡鸭贩卖成钱。那时候,我刚开始学说话,却总是鬼灵精地学着大人,直呼父亲的绰号。每天看到他把单车停在屋前,便开始喊着:“妈妈,猪公回来了。”他也不恼,把装着两三个苹果的袋子递给母亲,抱起我。母亲则用汤勺,一点点刮下来送到我嘴里。在后来父母开始做生意,生活渐渐好转,苹果不再占据家庭支出太大份额的情况下,隔一段时间,父亲仍会托水果店的朋友,送一箱苹果到家里来。甚至,我朋友到学校来看我,到我家里打听是否要帮忙带东西,父亲也只是给母亲交代一句话:“她不是苹果精吗,就买几个苹果过去吧。”一个习惯的养成,必然有它形成的促因。我不想亲自说出那两个字,你懂了,便懂了,你不懂,便是我不懂得爱。
跟往届一样,大三上学期出国学习。也跟往届一样,所有的出国信息、工作都是突然下达,让人赶得焦头烂额。三天期限,上缴26500元出国费用。第三天,和他一起到银行把厚厚的一沓红纸交给柜台工作人员后,拿着汇款单,他调侃地说了一句:“来的时候是厚厚一沓,走的时候就剩一张纸。”他的反应,那么云淡风轻。他说:“回去看看存折,存折没改,数字没变。”我愣了,我知道,那三天的时间,他没少打电话。我知道,这个学期他都在准备。我知道,弟弟们的学费才上缴不久。我知道,他为了我们这样那样的经费,一直想买的地一直没买成。我知道,家里的人责备他没建新屋,钱花不到点上。我知道,很多,很多,他的压力。他一直说我是蛀米虫,这次更甚,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要平和。 写到这里,我又卡住了,要怎么把我对他的忤逆,与他对我的宠溺一同书写,即便已经分段成文,却也是显得碍眼。我想,是我过于急切地想要去叙述他的恩情,乃至,不得不把自己的过错,置于对他的歌颂之后。 那是高中吧,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听到争执的声音。理智冲破睡意,拖鞋都来不及套上,便奔跑出房间,于是,猜想不再是猜想,其实是符合逻辑的推测。第一次,场面这么凶,妈妈拧起塑料椅和旁边的充电电筒便扔出去。以前,吵归吵,从不曾动手,也不曾拿杂物出气。于是,我十年来寒窗苦读数学培养出来的逻辑思维告诉我,这次,不简单。果然,把我哄骗去上学后,妈妈收了几件衣服,便离家出走了。没有带手机,没有说去处,这些内因足以让我发狂。偏偏,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段子,一整天都在下雨刮风。站在门口,看着狂风把本应垂直落地的雨幕掀起,仿佛,被掀起,被吹得破碎的是我的心。于是,我疯了,拼命的拨打号码,无论是亲戚,还是她的朋友,完全忽视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家丑不外扬。”在屡次徒劳后,我又发疯地,把他训斥了一顿。完全忽视了,什么是大小,什么是长幼。也完全忘记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于是,近二十年,我第一次真正受到了他的训斥。第一次,看到他愤怒的眼里,有个我。而次日,我弱弱地问了一句:“爸,中午吃什么?”我和他之间的战争,也便消停了。我知道,那是对我的容忍。于是,往后的日子,我的轻狂不再,冲动不再。 那次的正面冲突,在他的包容下,消停了。但那次在冲动下的对话,却是我第一次跟他处于平等水平的交谈。于是,我对于同学口中的父女关系,羡慕到恨。乃至于,最近发生的变化,让我一时慌乱,辨认不出他。 身在国外,漫游电话费太贵,叮嘱弟弟在上学前教会他上QQ。他只学会了登录,然后,点击视频聊天。有一天,堂哥到家里做客,给他安装了一个鼠标写字板。于是,他开始滑动鼠标,慢悠悠地给我打来三三两两的字。有一天晚上,凌晨一点,他没有点击视屏,几个字,几个字地发送过来,他说,他很开心,我们长大了。他说,他想起了爷爷。他说,他有很多故事,不知道我愿不愿意听。他说,此时无声胜有声。过于温情,让我不知所措,浮上脑袋的惟一反应就是他的帐号被盗了。惊慌中,一个越洋电话,打到哥哥的手机,顾不上他早已经入睡,顾不上夜已深。得到肯定回答,涌上心头的是惊喜。随之而来的是不安,深深的不安,为了他突然的改变。但是,他说他想我了,他说他为了我而骄傲。那是,二十一年来,第一次为了他的话语而感动得想哭。那晚,说了晚安后,我在QQ空间写了这么一段话:“爸爸的言语让我想哭。我不过是以女儿的名义,占了你和妈妈的便宜,看了这个世界,你们却说为我骄傲。这辈子,能这样对我的,也就只有你们了吧!”而在后来的某一天,他早早让我视频,他说,找一下十月五日的空间。他说,他看了觉得很心酸。他说,爸爸打错字了,别放在心上。我别开头,离开视频,眼泪终于还是流下来了。他像个小男生一样,慌忙地哄着我,嘴很钝,却更上心头。然而,这些成了我,出国最大的收获。 仔细想想,这也是有迹可循的。八月二十六日,拖着行李出家门的时候,他第一次站在家门口目送我,那时候不舍促使我频频回头,而他,一直都在。以往,假期结束回广州,他也只是坐在茶几前跟我说注意安全。也许,是十个小时的机程,让他感觉,我真的长大了,要远飞了,他开始不舍了。 但是,他是否知道,这十个小时的飞机,并没有把我带到遥远的国度。而是把我困在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