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上学期的期末,由于专业课考试压力沉重,我不得不抱着誓把椅子坐穿的信念,天天挣扎在图书馆这个庞大的囚牢里,并且一待就是从早晨到凌晨。
那时正逢寒冬,哪怕裹着自己视如神器的羽绒服,也依然要与南方沁骨的湿冷作殊死搏斗。某天大约凌晨三四点左右,我抚慰着被专业课侮辱了一整天的自尊心,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瑟瑟发抖地走出图书馆大门。依着平日走出图书馆一定会看着眼前的大广场感慨一下人生多宽广的习惯,我看到了一个背影,安静地坐在馆前的台阶上,身边是褪了色的旧布袋。分辨得出那是个中年妇人,也许是每晚10点图书馆闭馆后开始出动的清洁阿姨。我不知是因为一个避免打破宁静而必须在室外接通的电话,还是为了寻求一处憩地消去一日劳作的疲惫,总之她就在别人不愿多待一秒的寒风中一动不动地坐着。有时人很奇怪,会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现象进行猜测,然后敲动情绪的触发点。我看向她的背影,那一刻心像是一条平静流淌着感伤的河流,也像是有一颗石子在河流中投掷出了一丝震撼。
这学期期初我就开始了泡馆生活,也就经常见到那些10点后准时出动的阿姨们。相比于之前,这学期的员工多数是中老年。我有时停笔观察她们的工作,以及她们提着鸡毛掸子蹒跚行走的背影。她们非常细致认真,用掸子扫去桌面上的纸巾及饼干屑,并把一些没有推进去的椅子放置好。尤其是后者,只要椅子有一点点歪斜她们都会搬弄好。这是多萌的职业强迫症。然而如果我们的生活里都有这样的强迫症,也许她们在清理那些我们本该随手带走的垃圾时,也不必再费力付出这样的附加服务。我忍不住认为,任何一个为他人收拾“残局”的职业都令人敬佩。
我想起大二班级策划团日活动时,有一块内容是采访送水工。当时我们在水房那诚恳地请求他接受采访,而他在内敛地笑着想要婉拒我们的同时都还在忙着把桶装水往三轮车上搬走。后来他还是接受了我们的诚意。对着镜头十分拘谨的他简单地说起自己的工作,听得出艰辛听得出无奈,但更多的依然是他的乐观。当被问起宿舍楼的偷水事件他连忙解释:“我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能说是学生偷的水,这样对学生不公平。”在场的我们一度为他的朴实感动。最后他匆忙再次开始了自己的送水工作,转身跨上三轮车,毛巾搭在肩膀上离开。
在校园里随处可以看见他们的背影,不仅是那条在装载着桶装水的三轮车上被汗水浸湿的蓝色上衣,还有那顶在环卫车边接受烈日暴晒的草帽,那双在绿草地上紧握着喷洒器的手套。他们融入了每一个人大学生活的背景,或在各种学院活动摆摊的现场悄然走过,或在各大运动赛事加油助威声中沉默忙碌,成了所有人最熟悉的一幕幕背景里,最陌生却又温柔的背影。
而当他们悄然转身之后,如果有一句问候,道一声辛苦,会是怎样呢。如果能有一次举手之劳,换得他们一刻短暂休息,他们的背影会不会显得不那么沧桑劳苦,我不禁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