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冯唐

读《如何成为一个怪物》有感

  说起张海鹏，大概鲜有人知晓为何人。但是提起“冯唐”二字，相信很多人都能脱口而出名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为这位老不得志的西汉名臣唏嘘几声。然而我想说的是作家冯唐，其原名便是张海鹏。以冯唐为笔名，野心之大，显而易见，却又流露出的一抹淡淡的历史悯人情怀。冯唐著述也算较丰，我也只取心仪的一瓢。书既取名为《如何成为一个怪物》，言下之意自然便是笔者为怪物一头，想和凡人们分享一点心得体会了。

  我想第一怪莫过于他的的人生经历。翻看冯的履历，大概很多人禁不住发笑，而又顿生佩服之情。他本是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博士，主攻妇科肿瘤专业，不可不谓医学好手，在上个世纪70年代，着实是稀缺人才；同时，他还到美国读了工商管理，先后供职于麦卡锡和华润等名企，身居要职，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操盘手；最后，他的副业之一，也是他耍的最溜的就是，当一名码字的作家，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家之言，人送外号“文学流氓”。按照他的话讲，“人生苦短，不再贪恋原地”。敢于尝试新事物，还能处处顺风顺水者，说与禀赋无关，无时遇成全，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当然，造化大抵还是在人。

  冯唐的生活，一如他的文字，凌厉中透着黠气，隐约还有一口晚起者的哈欠，此二怪也。这其中其爹娘的影响和作用是举足轻重的，这一点冯自己都点头承认。书之开篇，他便开门见山地亮出了自己的文字观——文字打败时间。他笔下的时间，大抵是指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在国都度过的。胡同大院里长大的他，绝对是正宗的老北京，哪里的夜店最盛，哪家的小食最惹人肠肚，帮派茬架为哪般，但问他无妨。他的北京三部曲，简直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变迁史，按照他的话说——“我做的是打造出一个横截面，把一层层沉淀下的东西展示给读者”。

“另类”是文学界主流给他贴的主标签之一，可见他绝非一般的知识分子。物质化的口语化叙述，混杂着顺手拈来的古诗文句和略显低鄙的大粗话，是冯唐行文的一大特色，有一种古代雅痞穿越到现代的错失感。医科出身，他有时会冷不丁抛出一句对于性或者生殖器的直接描写或比喻，常常让人感觉一语中的，露骨却少有违和感。一言蔽之，他可以体面地炫耀自己的才情。在以克己为美，谦卑为德的传统观念，他显得有点风光外露，但这同时也让他避免了剥离了现实看，流于空谈的中国文人通病。文学，或者狭而言之，文字，从来不是高雅之堂，它在乡野市井，在柴米油盐，在人情世故。这是冯唐予我最震撼而切肤的感受——这道理谁都会说，但是凡人大笔一挥，流出的往往不过名利的肥油。这也该是冯唐之为冯唐的缘由，不可复制。

  三怪，冯的世界，总离不开这样的两个主题，男欢女爱与生老病死。冯谈不谈得上入世情圣，我是不知，但是在情爱生死之事上，他势必的比绝大多数所谓知识分子都看得清，看得透。这得亏也和医生的身份有无法言说的因果关系。想想，当病体上纵横手术刀化为笔走龙蛇的一杆笔，心里怎么能不升腾出别样的感觉？至于冯的大学情事，绝大部分详细地记录在他的《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和《不二》，此书甚少。然而，在一文中，我发现他从几百万字的《曾国藩全集》中摘出了曾写予一名风尘女子的一副对联——大抵浮生若梦，姑且此处销魂。这话，放远了看，意味深长。及时行乐的老梗向来是文化人的自我开脱之道，然而诚如冯唐所言，“码字本就是人之本能”，所以达意且致雅的文字其实也仅是其中的一种表达方式罢了。不高谈彪炳史册，流芳百世之类的虚话，文学，乃至任何一门艺术，也许，就是个体的生存录和思想史，高洁与龌龊，血泪或欢愉，全在其中。唯有大才大德之人，能为自己著史——史家绝唱的司马迁是，酒肉池林的黄任中也大概能入选。

  说冯唐是个生活家，绝对是对他的称赞。他酒色皆食，最懂女人，码字不在话下，满腹历史武侠，爱把玩玉石。他身上有的是几分市井痞气，又夹杂着些许读书人的清高自负，笔触常常是随心而动，人事洞明，两斤二锅头下肚，便能腾出诗文一篇。他说，亲尝大于耳闻目睹， 最难“活在当下”。他慕齐白石，赞亨利·米勒，赏曾国藩，他的肚子里，有美食，有墨水，还有嚼烂的情怀，和时代的碎牙。

  此怪物，无人能擒，不读一二，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