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本来平凡得和流水往日一样，足以掉进回忆的陷阱里，我想之所以至今仍记认得清，正是因为它曾经那么真切地靠近我的灵魂深处。“突突突...突突突....”

冬夜，寒风呼啸。父亲关上了镇上近况不佳的钟表铺，骑着他旧得可以进垃圾回收站的红棕色小摩托车“突突突...突突突....”地穿过村里环来绕去的羊肠小道，准确定点在家门口。十一点多的门口很暗，父亲提着那个他提了大半辈子的卡其色包裹踏进了第一个门槛，丝毫不像风尘仆仆的旅人，倒面儿上有些许疲惫之态，但很快就在跨过第二个门槛时变回了那个有着钢铁外壳的父亲。

我看到了，蹑手蹑脚地钻出房间，假装出来倒水喝。途遇父亲。

“我们家老二还没睡呢，带你出去溜溜要不要?”

“这么晚了加上外面又冷，最好不要和你爸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我特地守候，期待已久的那句“好，我要。”还没出口就被早已钻进被窝里的母亲用她所特有的低嗓门浇了一盆冷水。

父亲与我总有一种天生的默契，最后我们还是“突突突...突突突...”地出去了，当时我心里冒出一个词“疯狂”。

十二月从遥远北方赶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吹在脸上是刺骨的痛。街上路人很少，路灯很多，一颗颗橘黄色的灯泡，一路跟随在我和父亲身后，仿佛为我们保驾护航。经过城郊与市里相交的麦当劳，经过高高的榕华大桥，我们一路向前冲锋，路边亮着的大大的广告牌依稀诉说着城市特有的繁华。

冲出牢笼与父亲在寒风中疾行的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爸，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住进大城市?”经过灯光依旧的进贤门大道时我很想知道。

“等你们长大，我们家......”我努力地竖着耳朵听，迫切地想要从父亲口中知道一个答案。

来不及听清，父亲的话便被淹没在耳边呼啸的冷风中。我凑着耳朵过去，渴望再从父亲口中知道些什么，无果。

我没有再追问，因为窃喜自己抓住了关键词，长大。

那晚的星星是与平时一样的普通星星，路是普通的路，风是普通的风。它之所以与其他无数个夜晚区分开，是因为它让未经世事的我明白幸福就在远方等着我，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件大事。我想象着在远方有我的家人，有我的快乐天堂，即使那快乐与幸福现在看来是肤浅的物质需求。至于长大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我根本不会去想。我唯一能想的，就是快快长大，再看看属于我们的新家和想象中的是否一样。

在父亲用宽大的肩膀撑起的避风港里，我因为激动，小小的脸在寒风中变得滚烫，仿佛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那是我最接近梦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