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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岁月于无声处

文字:巫晓玲 图片:作者提供、来自网络 编辑:王子衿 发布时间:2017-03-29 点击数: 分享至:

父亲是学医的,50年代末省卫校毕业,被分到了省地质局下面的地质队卫生所当了名医生。从此,父亲跟随着地质队,到处勘探石油,他的生活,经常处于迁徙之中。

那时,因为要照顾老家的奶奶,母亲和父亲两地分居,但时不时,母亲也会带了我们出来探亲,于是,70年的春天,才几个月大的我,也便有机会跟了母亲和两岁大的哥哥,从老家出来,到肇庆新兴共成公社和父亲团聚,然后又跟着迁到高鹤县,再迁到三水县。期间也曾回过老家住上一段时间,接着又再出来。我的童年,就这样的来来去去。

有时我想,在别人的眼里那么斯文娇弱的我,长大后却那么喜欢满世界行走,不畏途远不畏高寒,是不是和童年的这段迁徙经历有关。或者,是我天生骨子里就藏着一个不安分的灵魂。

关于儿时的故事,大多是听父母亲讲述。一张黑白照片里那个坐在地上的懵懂小女孩,就是我对自己的最早记忆。听父亲说,那是在共成水库旁一家照相馆照的,那时我正蹒跚学步。还说当时村里有个阿婆特别喜欢我,经常煲了粥给我喝,而我见了阿婆就会用刚学的白话说:“阿婆,我要食粥粥……”父母亲总记得别人的好。

而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可以记入我童年大事记的事,那就是一件海军服引发的“惨案”。海军服,是哥哥退下来给我的,虽然旧,但那蓝白条纹的衣服穿上可精神呢。母亲说我当时穿上它可开心了,在镜子前照个没够,刚好父亲的朋友徐叔来家里,我便欢天喜地的飞奔过去:“叔叔,你看我的衣服多漂亮!”结果,话音未落,绊到了门槛,一跤飞出去,左腿脱臼,乐极生悲。幸好父亲是医生,自己调配了汤药帮我又洗又按摩,折腾了十天半月的才能下地走路。不知是因为年幼,还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反正从我现在来看,这次重大事件好像也并没有影响我对美的追求。

父母还告诉我,我四五岁的时候,他们因忙于工作生计,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妹,没办法,便让我跟了读一年级的哥哥去农场子弟学校上学,于是我成了一名旁听生。上课的时候,我就搬了小凳子,坐在哥哥课桌旁边的过道里,似懂非懂的听着,或者自己翻看连环画,不吵不闹。当然,我当时那么安静而乖巧,是因为我袋子里不是揣着个煮鸡蛋就是兜了一把熟玉米粒,再不就是一两条番薯干,那是父母对我听话的奖励呢。哥哥带妹妹去上学,这特殊的场景,也就是那个时代才能见到吧。虽是生活所迫,但也算是我最早的启蒙教育了。

对于这些生活片段,我的记忆是模糊的,有些甚至是不存在的,但是,在父母亲一遍遍的讲述里,这些画面渐渐鲜活起来,清晰如昨。

而我,对于童年辗转生活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在三水农场生活的一段,那时,我已经是个小一学生了,刚从老家转学过来。记得当时我们住在地质队队部的平房里,屋子很简陋,就是用土石垒砌,而房顶用了树皮茅草编织而成。长大后读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会想,我小时候住的就是杜甫的茅屋那样吗?

房屋前不远处横着条沟,不宽也不深,我们常常在那玩耍。记得水沟里长了一种草,长长的,它结的籽珍珠大小,摘了,将草籽中间的芯捅掉,一粒粒用绳子穿了,可以做成手链项链,也可以用小布袋装了缝成沙包,成为小女孩游戏的道具。离开三水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种草,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草的名字,但在那时,它却给我带来了美丽和快乐。

水沟过去就是一座土堤坝,这是通向三水农场学校的路,每天我们都得从堤坝上走过。堤坝两边长满了青草野花,放学的时候,我常常流连于拔草采花,看红蜻蜓俏立,看蚂蚁搬家而晚归。那黄昏的堤坝,那落日余晖,那远处家的炊烟,如一幅美丽而温暖的画卷,就那样深深的镌刻在我的记忆里,以至后来在听到《踏着夕阳归去》、《垄上行》等乡村音乐的旋律时,我总是眼角湿润而内心柔软。

堤坝再过去就是油田了,有钻井,有油罐,还有高高的钻塔。天完全黑了之后,我一般不敢单独走出门口,因为在漆黑的夜幕里,看去,对面那钻塔就如同怪兽,高大狰狞,好像随时要扑过来,让我心生恐惧。即使是白天,父亲也告诫我们不许跑到工地里去,毕竟那是工业重地,危险。

记得有一次,突然油罐起火,因怕油管爆炸,我们紧急疏散,当时父亲在队部卫生所坚守岗位,只有母亲带了我们几个慌张张的跑到了农场的空地里去了,幸好大火很快被扑灭,我们也只是虚惊一场。不过,也就是那次大火,让我模模糊糊的知道了父亲工作环境的危险和恶劣。但在我的印象里,却从没听见父亲抱怨过。即使他为了给农民看病晚上出诊,误把月光下的池塘看成晒谷场一脚踏入,落得浑身湿透,他也只是当成趣事说说而不以为苦。父亲的这种敬业、乐观的思想,深深的影响了我。以至于我回忆起往事时,即使是那些艰苦的劳动,譬如,到田里拾稻穗剥绿豆,到花生地里寻捡别人收成之后的“漏网之鱼”,到工地上捡石块,到地里去挑番薯等等,也都觉得是有趣而美好的。

三水农场,其实是劳教所,当时那里关押了一批劳改犯,其中就有电影《羊城暗哨》里的女特务八姑,后来听母亲说她曾经见过八姑,当时正拖了板车干活呢,跟普通人无异,母亲说因知道她是特务,还是有些害怕,远远的就避开了。

但这些事情当时大人是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们只知道那些犯人整天在农场劳动,农场那里有一片甘蔗林,还有大片的稻田,可以作为我们玩打仗捉特务的场所。我虽然是女孩子,却也跟了哥哥他们,折了苦楝树枝叶,编成草帽套在头上做伪装,学电影里的侦察兵,躲在甘蔗林里,玩打仗送情报,捉迷藏,常常跑得浑身是汗、灰头土脸的回家,父母却也不喝斥。那时我们极为羡慕那些穿军装扛了枪站岗的士兵,都立志长大了要像他们那样参军保家卫国呢。

钓青蛙,是我们当时最常进行的另一活动。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是稻田,一到傍晚,里面蛙鸣此起彼伏,哥哥便带了我和小妹去田里钓青蛙。一根细竹竿,缠上一条丝线,在父亲卫生所捻了一点棉花,沾湿了揉成小小一团,绑在丝线下端,这就是钓青蛙的工具了。带上竹竿、布袋还有手电筒,走到田埂上,往水稻里瞧去,那些青蛙三五成群,瞪着大眼睛,鼓着下巴,呱呱呱的跳来跳去。瞅着个儿大的,拿了竹竿在它上面轻轻的抖动,那傻傻的青蛙以为晃动的小棉球是蚊虫呢,蹦起来一口咬住,我们就把丝线一拽,再往袋里一放一抖,青蛙就落网啦。那时的青蛙很多,水田里、田埂上、草地里,随处可见。有时没带钓竿,见到地上的青蛙,蹑手蹑脚走过去,手掌弯成拱形,对准了飞快一捂,一只小青蛙就手到擒来了,往往不大工夫就能抓上大半袋。而钓到的青蛙,自然是被大人拿去打牙祭改善生活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碗青蛙粥,就是无上的美味了。而我,更在意的是,那暮色的苍茫,天空的辽阔,还有那稻穗的飘香,我想,那时我的心定如自由的飞鸟,飞向无边的远方。

可惜,在我们回到老家县城后,这“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情景就再也不曾有了,即使80年代末我们搬到郊外父亲单位的宿舍住,外面有片农田,我们也没再去挥杆垂钓过,一是好像没什么青蛙了,二是我们都长大了,不好意思再玩这些小孩子游戏,虽然我心里很想。

跟随父亲四处迁徙的童年时代,乡间生活是艰苦的,但我们拥有广阔的天地,那美丽的自然风光,有趣的田野游戏,让我始终保有孩童的天真,自然的天性,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敬畏。

岁月静静流淌,童年犹如一只斑斓的蝴蝶,它轻轻地扇动着翅膀,虽悄然无声,却能让你的生命长河水波荡漾,甚至惊涛骇浪。

 

 

2017.3.29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