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居正篇
生前身后两难全
站在紫禁城的宫门前,紫红色的长袍显得他的身影颀长,落日余晖撒落在他身上,瘦弱而坚实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大明。
王朝的黄昏,属于你的夕阳。
承大任,拥新帝,为首辅,数不尽的荣光,你叫张居正。
推新政,革学士,翻手为云覆手雨,权倾朝野无人逆。这是你的荣耀,也是首辅的寒噤。
你算得尽满朝文武,算得尽万历太后,却算不了天机乾坤。终年五十九,寥落如星辰。
家族的荣耀与个人的荣耀在入殓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而后是急速地衰落。抄家,开棺,戮尸,长子自缢,次子被贬,三子外放,不是帝王心难以揣测,而是鞠躬尽瘁以后没有想好自己的后路。
首辅一职,本来就是高处不胜寒。为了推动改革,扫除的障碍,一不留神就会卷土重来。张居正为大明王朝争得的一朝一夕的曙光,旋即被江河日下的潮流吞没。
居高位,得厚禄,积人脉,无论是哪一位,这样做都无可厚非,但偏偏你没有想到自己走得那么早。授课皇帝,位极人臣,你想要做的,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以至于匆匆走完的一生,尚有功业未成。
大明已无张居正,只有混乱的文官机构体系,群龙无首的文渊阁,还有,江河日下的王朝。
许多年以前,那个清晨,一位刚刚高中的贡生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朱红色的宫门走去,身旁的士人问:“敢问这位进士,该如何称呼?”
他伸出右手,缓缓而道:“我叫张居正。”
迎接他的,不仅仅是清晨破晓的阳光,还有,整个大明王朝。
(二)申时行篇
谨言慎行居中庸
是困了还是倦了,老狐狸的眼光中,没有了对猎物的虎视眈眈,端坐在老家的一方书房,笔墨之间,挥毫起自己中规中矩小心翼翼的人生。
他是皇帝的新老师,他是张居正的继任者,他是被后世诟病无所作为的内阁首辅,他叫申时行。
张居正的改革,触动了大明的神经。他没有多说甚么,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侍奉自己的学生,那位曾经一心想要做明君的万历。
从紫禁城到天坛,祭天求雨的路,他虔诚走过。然而,他是不信的。
从接手文渊阁到遗憾告老离职,平地无法起波澜,没有黄河泛滥的灾情,没有蝗虫侵袭的病害,也没有哭天抢地的灾民,他,是幸运的。
那双眼睛一转一溜,看透了庙堂之高,他是奉法者,不逾矩。规规矩矩,从一而终,只为不再重蹈前任的老路。大笔一挥,种下了后金与大明的纠葛,林林总总,看不透的前因后果,挺不起的士人脊梁。
若为师者,他尽心教导,奈何学生不器;若为臣者,他鞠躬尽瘁,奈何君王未明。
不知那日,当他告老离去过去了二十年以后,那道慰问老师的圣旨,究竟蕴藏着多少君臣师生关系,他伏下身子,八旬的身躯喊出二十年前那句: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