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磨掉了漆露出铁的灰色的便携桌是他们的饭桌；一张印记斑驳的长椅是他们待客的沙发；一个残破不堪的柜台上一片凌乱；小小的客厅也空洞得紧。四面砖墙连石灰都没抹上，苍凉地裸露着，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包，那是缺少家具摆设而想出的储存东西的方法。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21英寸的TCL彩电，连它也布满了灰尘，印记斑斑。 

前奏

　　离下乡结束的日子已不远，为了不留遗憾，我们记者组决定再去村委会走走，多了解些情况。在村委会的档案里看到这样一家的基本状况：男主人叫叶应新，现年66岁，3年前不幸患上中风，从此一卧不起；叶大娘3年如一日地照顾着大爷，尽管她今年也61岁，本该享享清福……他们有一儿二女，两个女儿都远嫁，各忙各的生活去了；17岁的儿子在一所技校读书，一家三口的生活重担就落在叶大娘的身上。我们都颇为同情、震惊，决定走访这个不幸的家。
 
此情此景

　　沿着一条狭隘的小巷，我们来到了叶大娘家门口，墙角冒出来的浓烟把我们都呛住了。村主任叫了一声“大娘”，便从烟中钻出来一位老妇人。
 
　　她的脸被烟尘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面纱，一双眼睛也被熏得红红的，带着疑惑的神色打量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脸上隐约可现的褐斑、额头纵横交错的皱纹、扎成辩盘起来的灰白的头发无不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高大的身材，看起来壮实有力。身穿一廉价布料的对襟衣，衣服上的补丁格外醒目，黑色的裤子沾满灰尘。当我们说明来意后，叶大娘邀请我们进屋。

　　屋里却是这样一幕：叶大爷斜靠在桌旁的一张木椅上，嘴角向左歪着。一边木木地看着我们，一边用右手在饭碗里搅着。让人看见只能想起“悲凉”二字。叶大娘说，大爷左半身完全瘫痪，只有右边才能动，走路也只能靠拐杖一步步移，走两三步就几欲摔倒；他从门槛出去时都得爬，这3年来，他很少出去。大娘说着说着，眼角就溢满了泪水。 

　　大娘邀请我们吃饭，看着饭桌上黑糊糊的菜真让人心疼，一小盘火腿肠、一小盘土豆丝就是他们的午餐。吃过饭，大娘还把剩下的一点土豆汁也放进锅子里，留着晚上吃。看着这些，我们的心都酸了。
 
忆往昔，空惆怅

　　叶大爷与叶大娘于37年前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也情投意合。叶大娘还笑着说：“他年轻时还很靓仔的。”从大爷那轮廓分明的脸庞也隐隐看得出他当年的英姿。婚后他们就在冼沙村定居下来，靠几亩薄田过日子，很快就有了两个女儿。养家糊口的日子虽然艰辛，但一家人相扶相助也其乐融融。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个人在田地辛勤耕耘。那时的收入不多，还要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但两个人并肩作战，再苦也感甘甜。“那时也过得很苦，不过有个伴好多了。”叶大娘反复强调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

　　3年前，原本身强力壮的大爷突然中风，由于治疗不及时导致半身不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大娘曾想通过死亡去结束一切，不过想想丈夫的痛苦和未自立的儿子，她硬撑了下来。
 
　　习惯劳碌的大爷想到自己后半辈子就只能禁锢在床上，异常难受，脾气也由原来的温驯体贴变得越发暴躁。尽管大娘寸步不离地陪伴他，每两三个小时就得为他翻身，还要为他清洗、按摩，他却莫名其妙地发火。被打、被骂成了大娘要忍受的家常便饭。

　　大娘付出那么多，却不仅没有回报反而倍受折磨，她会怎么想呢？
 
　　大娘只是淡淡地说：“也不觉得辛苦了，都是一家人，怎么困难也得照顾，我不照顾谁照顾呢？”在今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渐渐成为童话，叶大娘却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坚持着，没有丝毫的埋怨。 
 
每天“工资”三元钱

　　大爷行动不便，大娘就只有日夜守在他身边。尽管有政府发放的最低生活保障金，大爷的医疗费也能报销，他们的生活依旧很艰难。因此，大娘常常为附近一些工厂安装一些小电子零件。工作很简单，只要把一些小铁片插进一个塑料壳里，每个壳装12片。我计算了一下时间，装一个大约得花两分钟。她说，这还只是一半工作。完成另一半才能得到报酬：两分钱一个。大娘有白内障，眼睛看不清，做得非常慢，一天辛劳下来也只能装一、两百个，那才三、四块钱啊。我们都惊呆了，三、四块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一个雪糕，上一小时网……而对于大娘，那却是一天的劳动。但她无怨无悔地做着这一切……
 
爱尽在无言中

　　大爷的耳朵听不见，大娘的眼睛看不清，两个人虽然每天同处一屋，却很少说话。只有电视的声音才给房间带来点活力。
 
　　为了跟大爷说说话，我们试图用笔写下问题给他看，因为大娘说他认识字。大娘不识字，但她非常开心地把纸摊开，扯着大嗓门告诉他要做什么。大爷拿着笔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大娘就在一旁不停地指点、比划着，好像一个妈妈在鼓励自己的孩子走路。大爷也乖乖地照做着。不过他的手太颤，而且似乎不明白我们的问题，只写下“耳鸣，话不懂”，虽然如此，这也费了他很大的劲，我们就不好意思强求了。
 
　　我相信，虽然缺少沟通，他们之间是懂得对方的，是彼此关爱着对方的。爱无言，却永存。
 
　　不知不觉在大娘家待了一两个小时。聊得虽不多，但感慨良多，为大娘的坚强感动。大爷已经在木椅上沉沉进入梦乡，大娘弯着背在昏暗屋子里忙碌着工作。我们轻轻地道一声“再见”就踏上了归途。回头看着大娘那佝偻的背影，苍苍的白发，想到这就是她年复一年的姿态，心里却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