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报社实习十多天以来,暂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那天我和朱照例到报社走一趟。因为是周六,大多数记者都休假,报社里很冷清。我们看见刘记(我们的另一个指导老师),就上去打招呼,他爱理不理的。他可能还对我们没去给他跑那个“没有路灯的小区”的新闻耿耿于怀呢。我们讨了个没趣,走之前没忘到热线组办公室看一看,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一看差点成了我们实习经历的转折点!
热线组办公室里值班的记者是最好说话的陈记,正好他接到读者报料:一个裸体男子在胜利大桥准备跳江。我和朱一听,两眼放光:好机会。朱马上问陈记:“老师,我们能不能去啊?让哪个记者带我们去吧?”朱的语气之恳切,眼神之真挚,真让人感动。我要是陈记我准得想:“多积极主动的实习生啊!”陈记问我们:“那么哪个记者在办公室?”
我们异口同声说:“刘记!”
陈记找到刘记接下这个新闻,我们俩厚着脸皮顶着压力把刚才他的爱理不理置之不顾,跑去问他我们能不能跟去,他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我和朱高兴差点没跳起来。
报社派车去,我们有幸第一次跟车采访。之前刘记说要是我们不去他就自己打摩的去,那样快很多,带上我们说不定没赶到现场人家已经跳下去了。我心里想:“想甩掉我们,没门!跳江这种事是那么容易就遇上的吗?”司机开车载着刘记、摄影记者许记和我们俩出发赶往现场。他们仨在车上谈笑风声,没事人一样。我和朱各自在心里想着那现场的情景:一个裸体男子在桥上要跳江,警察和消防队在封锁交通准备救人,珠江夹岸上千群众围观……我激动得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到了现场,刘记和摄影记者许记往大桥上事发、现场赶去。我和朱在桥下采访围观群众。现场正如报料人所说的,跳江的男子远远坐在大桥桥墩的铁架上,围观群众群情激动。面对此等场面,我们显得激动而有些不知所措。刘记走前叮嘱我们采访要严密,朱问刘记我们要采访些什么。刘记白了我们一眼:“你们谁是学新闻的?会不会采访啊。”我们面面相觑,末了说:“老师,我们办事,你放心!”刘记强调了采访中要问的东西后上桥去了。临走还不忘了打击我们:“带你们出来简直是决策性失误!”
刘记的打击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热情,我们开始投入工作。我们问周围群众的时候,手里拿着纸笔。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警惕地问:“你们问这个干吗?”“你们是记者吧?”
我和朱一听才知道我们问话的方式和手里的纸笔暴露了我们,心里打鼓:“这里没办法问下去了,搞不好还会因公受伤呢。”(记者被殴打事件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于是我们转移阵地,反正围观群众多的是。之后我们改变了问话方式,以两个好奇心重的“八卦”群众的身份问一些貌似无聊市民的人(一般情况下,只有这些人才可能目睹时间全过程,而且特别容易搭讪。一搭上话他就会掏心掏肺地把事实和一些“合理性”推测全部告诉你)。
我们问了很多围观的人:“你知道那个人在那里多久了吗?他为什么要跳江啊?不会是被克扣工资的民工吧?”关于时间性问题,各人的答案略有出入。我们采用了大多数人的答案。毕竟真理还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的。至于原因,他们的答案就大出于我们的意料之外了。“肯定是失恋啦,要不就是脑子有毛病。”不少人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气,下决定性结论一样说:“他肯定是不想死,要是真的想死,晚上悄悄来跳就行了。”天,我们的人民群众就这点同情心啊。我们把这些“猜测”过滤掉,就得出我们想要的信息:该男子爬上大桥铁架的时间,警察和消防队赶来的时间,水警赶来的时间等新闻事实。
采访到一半,刘记打电话来“指导”我们的采访。我当时有点犯迷糊,听不清楚电话里他说什么。刘记没少叹气,让我们到桥上找他。我们于是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凭着实习证和朱的巧舌如簧,我们穿过警察的现场封锁,上去见到刘记。他让我们去采访路边推着小车卖冷饮的人,于是我们下去继续采访。临走刘记还鼓励性地拍了拍我们肩膀说:“好,去吧!”他倒会做人,先是把我们骂一顿,骂完了就扮好人。我们找到一个推着小车卖冷饮的,侃得天花乱坠,得到不少一手资料。这次朱的巧舌如簧又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们在人群中穿梭观望了一个小时之后,桥上的消防队员开始救援,那男子扑通就跳到江中,下面的水警还没展开救援,跳江者就游向一艘救生艇了。他被救起之后,围观群众一哄而散,我们的采访也到此结束,“班师”回报社写稿。这回刘记和颜悦色了不少,告诉我们先把采访过程写下来,提供尽量多的细节,并强调说新闻事实最重要。
那天晚上从报社出来,我和朱还是兴奋得有点不正常。心里塌实了不少:“这才是真正的做新闻的样子嘛。”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翻报纸,看到那篇稿子在A3版占了1/4的版面,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数日来的挫折感一扫而光。仔细看稿子时,发现除了新闻事实,我们昨天写的句子、段落等表达等文章形式几乎全部被刘记和编辑颠覆。汗!
这次采访有不少经验总结:
1、根据具体采访情况决定要不要亮身份。积极正面的报道大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被采访者:我们是xx报记者。揭发性的采访就最好暗访了。报社一个记者曾经开玩笑地跟我们说:“我当记者这么久还没有亮过我的记者证呢!”
2、脸皮要厚。无论是面对刘记的责难、群众的怀疑的目光,还是面对警察的阻拦,我们都恰到好处得发扬了这一精神。
3、采访中要随机应变。这个不用多说。但是君子相时而动就没错了。在保证人身安全权衡利弊的前提下,坚决完成任务。既然群众质疑我们的身份和动机,那么我们就转移阵地继续“打游击”。
4、明确成稿的形式。这个有点难度。指导老师一忙起来就只顾给我们派任务而没有明确的指导了。刘记如果事先跟我们说明稿子是要写成事发过程的形式,我们写出来的的稿子就不会被改成那样子了。当然,新闻写作技巧也是很重要的。
告诉同学我的采访经历时候她说:“这点儿事你就乐成这样。要是哪天让你采访美国总统,你怕是比当了总统还高兴。”嘿嘿,这倒未必,此一时彼一时,第一次的经历通常比较难忘且宝贵。